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粉红丝带专访:一个女人的心结

楼主#
更多 发布于:2012-04-12 08:52

 

采访时间:201245AM 9:30

采访地点:雪伦公司

姓名: 江洋

性别:女

年龄:45

个人简介:山东日照人,2010年初患上乳腺癌,现在状况良好。民营公司出纳。


   我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,到现在依旧埋在心里,可能已经腐烂了,渗入内心的每个角落,这辈子都不可能消失。我只觉得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心跳得厉害,我的手也在不停颤抖,那多年的秘密我终于可以知道了。身体再好的人,心里有事,迟早也会憋出病来,何况还是难解的事情。乳腺癌手术切了我左侧的乳房,我没觉得委屈,我觉得自己活该,这乳房是我欠她的,谁让我在她小时候没有好好养育她。后来即便我康复了,我还是解不开这个心结,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。


江洋是主动来找我的。那天公司刚上班没多久,就有人前来挑选义乳。我在工作并没有注意到。大约过了半个小时,同事说有人找我。我到前台看到一位衣着干净朴实的女士,她看着我,犹豫了一下,说她现在想参加访谈,问我可不可以。我微笑着把她带到公司的会客区,为她倒了一杯茶。她左右张望着,目光闪烁,我看得出她紧张中带有疲惫。

我问她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好,她点点头,说来这里之前做了很多心理准备。我告诉她不用紧张,她答应了一声,开始讲述。


   我前年查出的乳腺癌,我想我的这个病肯定和我的心结有关。我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,到现在依旧埋在心里,可能已经腐烂了,渗入内心的每个角落,这辈子都不可能消失。


   她说到这里便开始哭了,我急忙拿来抽纸,放在她面前,她擦干眼泪。继续讲述


我老家在山东日照的农村,当时由于计划生育,超生要罚钱,家里本以为我第二胎怀的是男孩,做好了被罚钱的准备,可是生出的仍然是女儿,公婆不乐意了,他们寻访了人家,把这孩子送了人。

听说送的这户人家条件还不错,只是不能生育而已。他们会对这孩子好的,我这样安慰自己,却还是忍不住要想她,她是我十月怀胎产下的,并且生她的时候我有点难产。因为生育她我吃了苦头,所以我对她感情比较深。

可她被送到哪里我都不太清楚,甚至公婆也不太认识这家人。我问他们怎么不认识就送了,他们说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,还是彻底断了我的念想好。我只能哭。怪自 己和这孩子没缘分。从那以后,我和公婆的关系就很差,说实话,我恨他们。


2000的时候,我丈夫的朋友让他来上海,他和我商量了一下,说自己先去试试,好的话把我接过去。他在上海呆了两年,基本站住了脚。便把我接到上海,在他们的公司当出纳。业余时间我去学了函授,考了大专文凭。

我大女儿读大学也考到上海。说到我大女儿,她是个好孩子,又善良又孝顺,平时不用我操心,有时和她在一起的时候,我会想我那苦命的二女儿现在在何处?也不知她过的好不好?

09秋天,我回老家看我父母,在公交车上无意中碰到一个女人,她说看我眼熟,我也似乎见过她,便告诉她我是谁,她听后说她确实见过我,不过是好多年前的事,她就是帮我打听把二女儿送出去的人。我只觉得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心跳得厉害,我的手也在不停颤抖,那多年的秘密我终于可以知道了。我故作镇定,和她闲聊了几句,又问起她当年的情况,最重要的是,他们把我的女儿送给了什么样的人家。
她是个诚实的女人,把那户人家的名字和地址都告诉了我。我没告诉任何人,一个人悄悄到那女人给我的地址,我想看看那孩子,哪怕她不认我,至少我知道她过的好也足够了。

那是一个离我老家不算太远的县城,大约一个半小时车程。我到了后,在她家门口站了一个小时,不知该以什么理由进去。我很紧张,假如她过的好,我至少可以安心,假如她过得不好,那我岂不是一个罪人,让她来这个世界受苦。如果她不知道自己是抱养的,我这样冒然闯入她的世界,不是更让她讨厌?我反复想着,终于想起我有一个同学在这个县城的保险公司工作。我打电话给她,她刚好在这附近。听了我的话,她立刻赶过来。帮我敲了那扇门。我拽紧她的衣服,手心全是汗。

门开了,是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年龄的女人,她长相普通,一副憨厚的模样,我稍稍安心了些。

我同学非常机敏,她拿出一把雨伞和一张表格,还有她自己的名片说只要填了表格就可以得到这份礼品,还说了很多赞美的话。

那女人笑着让我们进屋坐,看屋里的摆设和装修,她家的条件应该是普通,甚至有些拮据,家里只有她一人,她为我们倒了两杯水。坐在沙发上和我同学闲聊。

我同学随意问了她一些程序上的问题,接着问她有没有子女,她说有个女儿。我立刻紧张起来,我同学了解我想问什么,又问她女儿的年龄,她说20岁,我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我的女儿。我同学又通过一些方法,问了她孩子的情况,出生年月日和我二女儿的完全一样,在青岛读大学,前两天刚走,她还把照片拿给我们看。看了照片我便不再怀疑了。这肯定是我的女儿,和我年轻时长得很像。我同学也看出了,故意说这孩子与她不像。她倒也不避讳,告诉我们这孩子是她抱养的。并且孩子自己也知道。

我低头盯着孩子照片,陌生又熟悉的感觉,让我的心抽痛着,即便我女儿现在很好,可于她而言我仍旧是个罪人。

我轻声问了一句,孩子恨不恨亲生父母,她无奈的笑着说,恨不恨她不清楚,只记得她女儿说过不会认他们。

我同学立刻扯开话题,并让她快速填好表格,把伞留给她,我们告辞了。

出门后,我就一直哭,我同学怎么劝我,我都没听进去,作为一个母亲而言我不够资格。


她边说边哭着,哭的时候,我听不太清楚她的话,又不能让她重复,只能记下没听明白的部分,等她都说完再问。

人生太多的无奈,很多事情不想接受,又必须接受,接受了却不知是对是错。

她大约又哭了几分钟,我保持着沉默,帮她倒水,递纸巾。她稍平静一点,继续讲述


回到上海之后,我心情一直没好过,总能想起那些照片,不断纠结着要不要与她相认。有时想哪怕她打我骂我,我也要让她知道,她的生母不是不爱她,她的生母在时刻惦记着她。可我这么做会不会让她更伤心呢?

我丈夫看出我情绪,他问过我几次,我始终没说,于是越来越抑郁,心里终日像堵着什么东西。前年年初体检时,我被查出患有乳腺癌。我一点都不惊讶。身体再好的人,心里有事,迟早也会憋出病来,何况还是难解的事情。

乳腺癌手术切了我左侧的乳房,我没觉得委屈,我觉得自己活该,这乳房是我欠她的,谁让我在她小时候没有好好养育她。后来即便我康复了,我还是解不开这心结,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。


她凄婉的一笑,将脸埋在臂弯里。我知道她的心情无法平复。我看过德国专家的研究结果:在癌症确诊前2年,患者常经历过一件特别有害的事件。该患者不能应对此创伤事件,或系列事件,它成为头些年对压力压抑反应的“最后一击”。而这个结果与江洋的情况相符。

江洋临走前告诉我,她现在觉得心里没那么堵了。我坦率的说,我认为她沉浸自己的伤心中,而忽略了她身边的珍宝,她应该多为她的大女儿着想,毕竟现在是她的大女儿在她身边。她这样对待自己,只会让孝顺的大女儿更加难过。人在拥有时不觉得很珍贵,可失去后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伤痛。

她似乎有点觉悟,走到电梯口时,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。

可她真的能觉悟吗?我也不得而知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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